回京那日下着小雨。正值清明，飘落的细雨流进盔甲之中，贺云只觉得冷的彻骨，好似雨水渗进皮肤中，一道道缠上骨头般。

遵循太尉遗志，卫渊的葬礼办的很简单。卫渊一生未娶，无儿无女，最终由贺云为其扶棺，在前来吊唁的人中，他看到了三皇子刘系。

他们自幼相识，只是物是人非，不过几年未见已经大变样了。刘系依旧是年少记忆中长身玉立的谦谦公子模样。贺云黑了很多，眉眼相较于年少时更加深邃，不说话时周身气场冷冽，刘系看到他时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阿云？”

贺云朝刘系行礼，道：“三皇子。”

两人并没有太多叙旧时间，前来吊唁的人很多，贺云颔首示意后转身去帮孟阙。

刘系看向孟阙，眯了眯眼。

他记得孟阙，数年前跟在贺云身后护卫的女孩，手中常年握着剑，但整个人看起来营养不良，如今竟然也被养的亭亭玉立，面颊甚至透出了一丝生动的粉，同寻常人家的女子无异。

孟阙感受到有道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转过头对上了刘系含着笑的目光。

这场雨一直淅淅沥沥下了半月，葬礼已经结束，贺云受了封赏，一跃成了辅国大将军，封安定侯。天子斜倚在龙椅之上，说：“你果然没让朕失望，当日卫渊要你，朕问他如何确保你能担大任，他说自己用性命担保，不想竟一语成谶。”

雨停了半日，贺云自书房朝外看，窗外一株海棠开的正艳。下一瞬，孟阙端着盘点心出现，贺云笑笑，招手让她进来，要教她练字。

皇帝将丞相府又赐给贺云做了府邸，年少时父亲也常常在此处教他习字。

贺云握住孟阙的手，对着孟阙有七分像自己的字迹道：“之前在军中总找不到足够的时间教你，不想你自己练字进步那么大。”

“军中有时也是要写些药方的，我常常为军医代笔呢”

他接着说：“如今局势还不够稳定，再过两日，我就要回去驻守边防，你留在府里。”

孟阙闻言动作停下来，转头看他。

这么多年日夜相伴，有些情意早已不必多说。她抬手抚上贺云清俊的眉眼，贺云将脸贴近她的手心，握住她的手在她手心落下一个吻。

“等我回来，要常给我写信。”

贺云抱住孟阙，靠在她耳边轻声说：“回来就成亲吧，我很久以前就想说了。”

孟阙回抱住贺云，小声说：“早些回来。”

贺云带着孟洵回了边疆。

第三年冬，天子薨，三皇子继位，追谥卫渊为太子太师。

后来孟洵在回京送信的途中被人暗杀，将在外，无诏不得入京，但贺云还是回来了，仅仅带着一队亲卫。

贺云并不喜欢阙这个字，好像孟阙的不幸都是源自这个注定不圆满的字。

幼时父母双亡，为求活路入了丞相府，自那以后她丢弃了自己的名字和女子的身份，为保护贺云，不知受了多少伤。

后丞相府被抄，她原本可以走，但孟阙心系贺云，同其他几个暗卫一起冲进天牢将他救出。

那次孟阙受了很重的伤，几乎要了她半条命。

同贺云一起在荒凉的边塞待了三年，贺云四处搜罗药材，好不容易将人养的稍微圆润一些，只是几年未见，如今又瘦的只剩骨头。

塞外这么多年，他不止一次后悔过怎么不把孟阙带在身边，此刻才是真正的心如刀绞。

孟阙动了动跪的发麻的双腿，因为跪了太久五感都有些迟钝，雨下的那么大，她有些忧心贺云，想着再去写封密信，怎料一回头就见贺云站在雨中。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想冲进雨中，但贺云的反应比她更快，几步走近将人拉入怀中。

孟阙先是安静的趴在他怀里，心里想说的话太多，可几经辗转不知该说什么，渐渐的开始小声抽泣，最后嚎啕大哭。

“孟大哥死了，兄长死了……”

这么多年，三人早就已经如同亲人般，贺云的面颊也淌下滚烫的泪水。

“对不住，是我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