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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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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三百年,相差的是两百八十年。
我瘫坐在桌脚旁。
算的真快啊,明天告诉阿大,他又该夸我了。
所以,当阿大,我的父亲,在夜色中找到迷路的我,把我带回家时,我心里在想什么?
我想他对母亲的语焉不详,对我的悉心照料,予我最好,并不是那些说一不二的大家长——如果要虚假,他该常常以泪洗脸,悼念亡妻,该夸奖我,捧杀我,让我开心快乐地下地狱……
如果以往种种都是虚假,那什么是真?
那他呢?他在秘密将要揭露时,来黑暗中找我——
是在想找一个重要的亲人,还是一个脱控的人质?
我看着房里放着的一碗牛奶,棕色漆的碗沿,雪白的奶静静安在碗里。
天女瑶姬的话响在我的耳边。
“如果你找到了真相,就把牛奶给他喝下去,否则,你到十八岁就会沦为祭品。”
我的手伸向那碗重新取得的牛奶,看向了父亲的房间。
我推开了门,看见了里面熟睡着的父亲。
他的呼吸平稳,眼睛闭的很牢,眼皮眼袋肥而肿,鼻翼上下耸动,嘴巴微微张开,一呼一吸,房间里充斥着小声而有节奏的呼吸声。
他睡的很稳。
捏起碗边的手也很稳,我慢慢地、慢慢地将碗挪到阿大的嘴边。
浊黄的眼睛猛地睁开!
这是我第一看到的画面。
接着,眼眶里涌泉般泄出来,像秋汛,像裹挟泥沙滚滚向前的河。
他的眼睛如此绝望,空前的绝望。
“你想杀我。”他缓慢的坐起来,原本健步如飞的他此刻却脊骨低垂,老态毕现,他低低地重复,“儿子,你想杀我。”
心中好不容易砌成的围墙如山体崩塌。
我到底怎么了?我怀疑一直陪伴我的老父亲,甚至轻易听信他人想下手……如果父亲蒙昧了我,那他现在到底为什么流泪?
雾气蒙上了我的双眼:“真相到底是什么?”
父亲闭上了眼睛,背过头,泪珠一滴滴漏下来,打在床垫上,动作缓慢的像拧紧发条的木偶,“真相如何,很重要吗?”
“孩子,你相信我,我不会害你。”
他身上一定有很多故事,或许他没有对母亲如何,都是她扩大的仇恨?是我先入为主,是天女挑拨离间……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那些陈年往事,全都放下不好吗?为什么要翻出来?
父亲在此刻太虚弱太无助,我想倾身抱住他,于是我便这么做了。
混着木香的布料蒙住我的双眼,强有力的手捏住我的下颔骨,乳白的液体往我嘴里灌,我很快“失去了意识”。
此刻我只有一个念头:我被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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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调换了那碗牛奶,父亲却骗了我。
我假装晕倒,被关进了柴房。
我原不知道,家里十平米的柴房底下,还有一间四平米的密室,小小的方盒子里,伸手不见五指,一点光亮都没有,我摸到墙壁,发现泥墙风干得硬邦邦,地下瓷实厚底,被人一锤一脚压了千百次,似乎准备了很久很久。
原来父亲为这一天准备了那么久。
锁链扼住了我的咽喉,我环臂蜷缩,摸到皮肤,不着一缕。
我像母亲一样被捆着,像狗一样捆的。
每隔一段时间,一只大手就会从顶部拉扯锁链,然后捏着我的下颔骨,灌上一碗滚烫腥甜的汤水。
这汤水维持生命,维持体温,但消减气力,要想以头抢地,一死了之,绝无可能。
哗啦啦的流水声依墙而过,墙边好像有人在私语欢笑。
我大声呼叫,但外面回以更猖獗的狂笑。
更多时候,我陷入了一种无限的孤独,像被判无期的犯人,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再出去,我不知道我未来的命运。
我在这里明白了母亲的绝望。
多年前她不甘的灵魂化作了我的灵魂。
从不解、无措,到复仇的一腔热血转为悲愤,无力。
我在淅淅沥沥的流水声中数着日子,任何人在如此境况下都会崩溃,但母亲居然在这样的环境下度过了无数的日月。
我忏悔,因为我曾经想让她原谅。如今我明白,我无法替她原谅任何人。
铁锁咔嚓一下打开,我闭上眼迎接今日的汤水,但那双粗糙的手没有摸上我的脖颈,而是解开了我的锁链。
我被外面的光亮刺得睁不开眼。
“恭喜你,十八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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