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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夜间浅粉护眼青春

第2章 野孩子

  孟怀川让我滚下车。

  我滚了。

  他又叫我。

  车窗落了一半,外面秋风瑟瑟,我裹着不御寒的单衣,等着他发号施令。

  “你现在住哪里?”

  我咽了咽口水。

  “你的东西,不告而别的时候,没拿走。”

  两年了,孟怀川竟然还留着那些。

  我们曾经是同居过一段时间,在他学校外的小公寓。

  但更多时候,是我住在那里等他下课。

  他去的次数不多。

  所以公寓里的东西,大多还是我的。

  我太穷了,以至于清高不起来,万一里面还有些值钱东西能卖呢?

  我开口:“阳光小区……”

  “手机。”

  孟怀川打断我,从我手上夺走手机,输入号码,打通,“等我收拾好那些破烂会再联系你。”

  我没抱多少希望。

  孟怀川这种大忙人,指不定转头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打来电话时,我正在医院接受复查。

  随手挂了电话。

  又收到他的短信:“?”

  一个简短的问号。

  我将手机屏幕盖下去,不再理会,接过我的复查单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薛小姐,我建议您还是住院观察。”

  “不用了,给我开些药就好。”

  这个病,孟怀川的小妹得过。

  他读书时,都是我照看小妹,我有经验应付。

  我住的阳光小区很破,几乎是危房,但胜在便宜。

  孟怀川出现在这里时,便多少有些格格不入了。

  “电话不接,短信不回,薛年,你还真是大忙人!”

  我当然忙。

  忙着讨生活。

  “不好意思,刚才有点私事。”

  我抬手,“是我的东西送来了吗?”

  孟怀川从车里拿出一个纸箱,我要接过时,他双手一摊,那箱旧物重重摔落在地,荡起一层灰尘。

  刻意羞辱嘛。

  没什么的。

  何况孟怀川对我一向如此。

  曾经他冷血到可以让我一个人搬一整箱的腊肉,下着雪,他打着伞走在前,任凭我怎么叫他都没有停下。

  那时候我只觉得我们离得好远。

  他又走得那么快。

  我好像怎么用尽全身力气追赶都追赶不上。

  后来我感冒,大病一场。

  他家里寄来的腊肉也被送了出去,我都馋得流口水了,他也一块不给我留。

  我能屈能伸,弯腰重新将箱子搬起来,还能笑眯眯地和孟怀川道谢,“麻烦你了,难为你还留着这些。”

  “是啊,某人当初一走了之,公寓的房东找到我,我还要忍着恶心去整理你的东西。”

  当年走得匆忙,压根没想到这些。

  “不好意思……”我小着声。

  孟怀川没有立刻走。

  他跟在我身后,走上狭窄的楼梯过道,再到进门。

  打量屋内一周,他自然地坐下,投射过来的眼神无声却又明了,仿佛在说:“倒茶。”

  家里没茶。

  我转身,倒了杯凉白开。

  “如果你当年离开就是为了今天这样的生活,我只能说,薛年你还真是喜欢自讨苦吃。”

  我握住水杯放下,难堪地发出了逐客令,“喝完就走吧,孟怀川,我们不是一种人,早就没必要见面了。”

  “不是一种人?”

  他站起来,“的确,当年和现在,我们都不是一种人。”

  “……”

  “薛年,你有今天,是活该。”

  “不过放心,我不是要来纠缠你,我只是想看看你过得多惨。”

  孟怀川走时递给我一张请帖,“后天我订婚,婚宴上,你弟弟会在。”

  弟弟……

  我被赶走的时候,弟弟才十岁,因为我的问题,连累他也去做了亲子鉴定。

  不过好在,弟弟是薛家真血脉。

  他从小身体就差,是喝着药长大的,又常年坐在轮椅上,但那天还是冲出来用弱小的身体挡在我面前,哭着求父亲不要赶走我。

  哭得撕心裂肺。

  可世上哪有男人会容忍养了二十年的女儿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多年的疼爱化成一场空,在暴怒之下,父亲让人将弟弟关了起来,接着便将我和母亲赶了出去。

  今年弟弟十二岁了。

  说不想见他是假的。

  我打开孟怀川给的请帖,若有所思。

  “如果还想见他,就来吧。”

  他这样说,口吻像施舍。

  但对我,的确是难得的机会。

  这些年我没有买过体面的衣服。

  能拿出来穿着去见弟弟的,还是两年前从薛家带出来的。

  这趟来,我料想到了会发生什么。

  果不其然。

  订婚宴上大部分是我认识的人。

  以前我也是这个圈子的,但现在的我,是另类。

  当年东窗事发。

  所有人都知道了我不是薛家的亲血脉,是杂种,是野孩子。

  交好的朋友断了联系,献殷勤的男人避之不及。

  我被带到位置上坐下,只想远远地看一眼小礼就好。

  别的,不敢妄想。

  “薛年,真的是你?”

  我将头埋得很低,但还是被看到了,抬起脸,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天,她怎么还敢出现在这里?”

  “真是厚颜无耻!”

  “她不是被赶走了吗?谁把她带进来的。”

  “听说她亲生父亲是干那一行,谁知道她身上有没有携带病毒。”

  像凌迟。

  议论声拥挤而张扬。

  很快吸引了一大群人看过来,有知道内情的,也有一知半解的。

  甚至已经有站起来要保安把我轰出去的。

  我捏了捏酸痛的手指,“我是拿了请柬堂堂正正进来的,凭什么赶我走。”

  那些人将我围了起来,密不透风。

  不知是谁忽然拿起桌上的一盘蛋糕朝我头上扣了下来。

  “你张牙舞爪什么,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你就算拿了圣旨也不配和我们坐在一张桌子上!”

  奶油糊在头发上,眼睫上。

  视线都模糊了。

  场面混乱,而我像是一个混进来的病菌,人人避之不及。

  耳间的谩骂声渐渐汇聚起来,成了一道背景音。

  夹杂在其中的,是稚嫩而青涩的一声:“姐姐。”

  心头一震。

  我强装镇定看去。

  人群之外,孟怀川推着小礼的轮椅,距离我只有一步之遥,他懵懂茫然的面孔上浮现着心疼和费解。

  不该是这样的……

  我不想以这样狼狈落魄的姿态出现在弟弟面前,他会担心。

  慌乱下我伸手去擦头发上的奶油,可怎么都擦不干净。

  转过身想走时,小礼忽然从轮椅上站了起来,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

  他的身体看上去比两年前更弱,走两步路就要摔倒。

  孟怀川忙扶住他,他坚持着走到我面前拉住我,“姐……姐姐,真的是你,你不要走,别不要我。”

  他边说边咳嗽着。

  孟怀川拿着湿纸巾,递到我面前,“擦擦吧。”

  这里的动静这么大,他早就听见了吧。

  还是说,他是故意安排了这些人,也是故意让小礼看到这一幕的呢?

  “怀川,发生什么了?”

  女人轻柔的声线穿插进来,她拿着香槟酒杯,优雅动人,挽着孟怀川,和他俨然是天作之合,金童玉女。

  那晚在便利店的也是她。

  她就是现在的薛大小姐?

  是父亲领养的,还是别的……

  那我是什么?

  孟怀川安排在这场订婚宴里,给宾客助兴的丑角?

  还是因为母亲的错误,一辈子抬不起头的野种?

  “没什么,大家在闹着玩而已。”

  我没有接孟怀川的湿巾,抬起手,用袖子抹去脸上的奶油,垂眸便看到了小礼紧攥着我袖口的手,指尖因为用力泛着乌青,小脸清秀又瘦弱。

  我不在的这两年,他看上去吃了不少的苦。

  “走吧,到洗手间清理一下。”

  我不吭声,孟怀川便抬出小礼,“小礼也想你了,你不想和他多叙叙旧吗?”

  孟怀川将我带到了洗手间。

  我捧着水洗脸,他在后盯着,“被人当成笑话的感觉怎么样?”

  果然是他。

  我倒是无所谓了。

  反正当年就已经被笑话过了,这又算得了什么。

  可孟怀川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弟弟看到那一幕。

  他心目当中的姐姐永远是骄傲的,高高在上的,像枝头上不可亵渎的玫瑰。

  可孟怀川却残忍地将一个孩子内心深处的美好撕碎、破坏。

  “你怨我绿了你,你有什么冲我来,别对小礼下手。”

  “绿我?”

  孟怀川难得笑了下,“薛年,你是不太看得起自己了?当年我巴不得早点结束跟你的关系,你带人回去,我高兴还来不及。”

  也对。

  在孟怀川看来,我就是猪八戒,他就是高翠兰。

  我乘人之危占有他,他日日夜夜都在想着要怎么摆脱我。

  “所以你只是为了让我丢脸?”我的头发湿成一缕一缕的,水从眼前滴过,像是泪。

  “你做到了,你满意了,当初欺负你侮辱你的女人现在活得连路边的流浪狗都不如,你如愿以偿了?”

  不等孟怀川回答,我直接提出要求,“现在我可以去见薛礼了吗?”

  孟怀川眼底浮现出我看不懂的痛楚,“薛年,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很快,他脸色又变了。

  “或者你再求求我,这次换我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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