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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傻子
作为家族最不受重视的庶女,在我十五岁的时候,被家族破天荒从农庄接回了京都。
我的嫡女姐姐幸灾乐祸地告诉我三个消息。
第一,你的夫君是当今圣上。
第二,你的夫君样貌极为英俊。
第三,你的夫君,是个傻子。
婚后,我在红纱帐里戳戳那正酣睡的人,“听说,你是个傻子啊。”
……
宫室内,红烛高照,华丽非凡。
我摸了摸头上那华丽又沉重的凤冠,不由心生感慨,“难怪女子的第二次人生是从出嫁开始的,这顶凤冠如此华丽,比我的全部家当都要珍贵了,若是来日拿出去卖了……”
“小姐,您还有心情说笑,奴婢都替您担心,即便您在府上不受重视,可也不能就这么嫁给一个……”荼蘼跪在床边给我打理着裙摆,听我这么说,立刻翻了个白眼。
周围陪侍的还有诸多宫女,闻言立刻神色陡变。
荼蘼一一瞪了回去。
我说过,嫁入皇宫,我就是当朝皇后,她是我的心腹婢女,所以就是宫里最尊贵的宫女,比她们满宫的宫女都大。
果然她一瞪,那些宫女纷纷就低下了头。
很快,一群人簇拥着一个明黄身影进入殿内。
“陛下,您的妻子正在里面等着呢。”一个略有些阴柔的声音响起。
他一开口,周围的人瞬间就停了口。
荼蘼有些紧张地伏在我的膝边,张口不发声地描绘出三个字,“大内监。”
我摸摸她的头,示意她安心。
大内监许成鹤,执掌内宫大权的宦官之首,在内宫中杀伐果决,有着极大的决断之权。
所以后宫中人,听了他的名字,没有不害怕的。
不过,我乃中宫皇后,这后宫的女主人。
内监,只是皇家看门的,一条狗罢了。
有人在我身边坐下,隔着红纱看不真切样貌。
“陛下,您该用这金杆掀起娘娘的盖头啊。”那阴柔男声说着。
我身旁的人开始躁动不安,“我不,我不,我要骑马马,我要去打球球。”
“噗嗤。”我没忍住笑了一声出来。
……
红纱被取下,执金杆的手五指修长,指节分明。
我顺着手望去,一个形容清瘦,面白唇朱的阴柔男子正站在我的面前。
他的双眼狭长,目中内敛阴郁。
他的身上,穿着内廷监司的顶级礼服。
“娘娘恕罪,这礼仪不可废,奴才逾越了。”见我打量着他,他慢悠悠开口道。
逾越?
真是有意思。
我是中宫皇后,我的新婚之夜竟然是被一个宦官掀起了盖头。
打着礼仪不可废的旗号,干着逾越的事,最后不咸不淡的一句请罪就把一切都抹过去了,让我追究不得。
“听闻内监在陛下身边服侍向来周到,今日一见果然是极妥当体贴,那么今夜,便由内监跪侍外殿,以便周全吧。”我面含笑意。
他眉眼低垂,毫无情绪地应道:“奴才遵命。”
……
外殿中,一个身影直直地跪在冰冷的砖木上。
荼蘼为我卸掉钗环,小心翼翼看了眼正在婚床上翻腾着找洒落帐间的桂圆当弹珠玩的皇帝,低声道:“小姐,今夜该如何安置啊?”
“内室不用你伺候,不过外面这个,你知道分寸的。”我说。
荼蘼横了外面一眼,还有些生气,“他也太嚣张了。假借礼仪之名胆敢轻慢于你,小姐罚的好,就该让他跪一夜。”
“内监在宫中势力深厚,我并不打算与他为敌,我只是想略施惩戒,免得他忘了自己的身份。”我起身,穿了寝衣进入内帐。
烛光昏暗下,是我第一眼瞧我的夫君。
嫡姐没有骗我,他真是长得极好看。
慕容皇室家的男儿素来便是以容貌俊美出众为名。
可惜皇室内斗多年,极大削弱了宗室力量,以至于内权落内监,外权落世家,他们皇族俨然成了养在笼中的金丝雀,名义上的主宰者。
身为皇室中人,陷入权势争夺之中,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我虽养在农庄之中,却也风闻当年慕容内乱,一年换了三任皇帝,被废黜的皇帝不是疯就是死。
如今扶持一个傻子当皇帝,又把我这个权臣家的庶女嫁过来做皇后。
看来我家在朝堂上当真显赫。
可是朝堂风云变幻,若是有朝一日,我的夫君也被废黜,他若活着,我与他一道被幽禁,他若死了,我就得青灯古佛过一生。
我慢慢抬手抚上他的脸,轻叹一声,“陛下啊,你我皆是苦命人啊。”
……
晨起梳妆,看着宫女捧进来的华丽冕服与硕大凤冠,我不由地有些头痛。
戴不动,根本戴不动啊。
“芊芊,吃。”一块糕点不讲道理地塞到了我的口中。
荼蘼正在给我描眉,被这动作一吓,手一抖直接给我拉了个长眉入鬓。
“奴婢有错。”荼蘼捂着嘴一边忍笑一边认错。
我无奈地看了一眼那个又开始在床上翻腾捣蛋的身影。
昨日我可是一遍一遍给他强调,我叫刘芊芊,是他的妻子,所以他要对我好。
他听得懵懵懂懂。
不过在我给他展示了一手弹弹珠的绝技后,他就知道了。
他的妻子,弹弹珠非常厉害。
结果在我梳妆时直接过来给我塞吃的,也不看我在干什么,真是毫无逻辑可言。
“小姐也是厉害,竟能让陛下一晚上就对你如此上心,有陛下的呵护,内宫之中应该不敢轻易欺负了小姐。”荼蘼说。
“他们不敢欺负我,不是因为我是陛下的妻子,只是因为我姓刘,我的背后是刘家罢了。”我抬手抿掉唇角的糕点渣,冷笑一声。
不过这样也好,有个忌惮,我在宫中的日子就不会太过艰难。
……
御花园里春光明媚。
慕容郴在那里欢呼着放风筝,我在一边喝茶。
顶级的贡茶到底不凡,比我在农庄喝的碎茶叶沫子好多了。
“芊芊,你看朕的风筝高不高?”慕容郴一边放一边兴奋地喊道。
“快放线,这风筝还能飞更高呢。”我说。
“好的。”慕容郴一边往后跑一边放线,随即一声扑通的落水声,人已经进池子里去了。
一旁的奴仆婢女顿时都慌了神,忙喊了侍卫下去救人。
慕容郴被救上来后就陷入了昏睡。
太医来看了之后开了药就退在外面服侍了。
我守在慕容郴的床边,荼蘼嘟囔道:“这陛下怎么这么不当心,哪有人放风筝把自己放池子里去的?”
我也委实没料到,看他呛了水后惨白的面色,又有些心疼。
“你们身在内宫多年,服侍陛下却如此不当心,都去自领二十板子,罚没半年月俸。”外面传来许成鹤的低声训斥。
荼蘼顿时害怕了,“小姐,我也要领板子吗?”
“他没这个资格。”我淡淡道。
……
许成鹤走入内殿,他拱手朝我行了个礼,“奴才拜见皇后娘娘。”
“起来吧。”我道。
他没有起来,而是跪下行了个正礼,“奴才有言进奏。”
我冷笑道:“内监好大的威风,训斥人都要训斥到本宫头上了。”
他重重磕了个头,“奴才不敢。只是娘娘才入内廷,对内廷事务利害尚不清楚,这都是奴才的失职,未能及早禀明,所以奴才特来请罪并且愿禀明状况。”
内殿一片寂静,他跪在地上缓声进言。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的母家送我入宫只是为了怀上陛下的骨肉,待孩子出世便废黜陛下拥护新帝登基。”我挑弄着手上的宝石护甲漫不经心道,“挑拨本宫与母家关系,罪责不小啊,内监自恃掌握内宫大权,所以便有恃无恐了,是吗?”
许成鹤将身子压得更低,“娘娘天性聪慧,奴才所说究竟是挑拨还是事实,娘娘心中应该明白。”
我笑了,“就算如此,本宫将来也是坐拥天下的太后,听家族安排,对本宫也没有坏处。”
“娘娘多年来被寄养农庄,极少受到家族照拂,又岂甘心任由家族安排,为了权势争夺而断送自己的一生。娘娘若是将来有孩子,也要让他过上陛下如今这受人摆布的一生吗?”
我的笑僵住了。
许成鹤是顶着满脸血走出殿门的。
上等瓷器的碎瓷片子洒了满地。
荼蘼在一旁叹息了一声,“这可值不少钱呢。”
“有命想,只怕没命花。”我冷冷道。
荼蘼上前来给我按摩肩颈,轻轻说道:“小姐也不是生内监的气吧,小姐只是气,他说得一切都是真的罢了。”
“就算是真的,也不是他一个内臣可以置喙的,他以为他是谁,是老天爷吗?妄想安排我的命运。”我余怒未消。
“启禀娘娘,药熬好了。”门外宫女小心翼翼说道。
荼蘼忙出去端了进来,她细细嗅了一下,“是祛风寒的药。”随即又拿出一根银簪小心探了探,“无毒。”
“眼下应该还没有人想要他的命,毕竟有我家撑着。”我看了一眼还在昏睡着的慕容郴,“只是不知道这种境况能维系多久。这个家伙也太不当心了,还没有人害他,他自己倒是先把自己折腾病了。”
“咳咳。”慕容郴突然咳了起来,我连忙扶起他。
“芊芊。”他睁开眼,如稚童一样单纯无辜地看着我,“渴了。”
“喝药吧。”我说。
“朕不要喝药,药药苦。”慕容郴缩着身子就往后躲。
我立刻冷了脸,指着药碗说道:“你若是不喝,我就不陪你玩,不教你弹弹珠,也不会再带你放风筝。”
慕容郴怯怯地缩成一团。
荼蘼连忙上前柔声说道:“陛下,药药不苦的,奴婢服侍您喝吧,喝了奴婢给您糖糖吃。”
她服侍慕容郴喝药,我转身坐在一旁的榻上发呆。
……
当我在宫女簇拥下踏入内廷司的时候,所有人都停了手里的活,纷纷朝我下拜。
许成鹤脸上的伤已被包扎过。
他是内廷大内监,本就有着极高的管理权,却被我这个新任皇后砸得头破血流,丢了极大的脸面。
如今他是面色如常,对我行礼也是客客气气,比当日新婚之夜那副傲慢自矜的姿态低了许多。
所以我一开始就跟荼蘼说过,要强势,不要一开始就让人觉得你好欺负,不然旁人只会愈发轻贱你,想把你踩进泥土里。
“内监执掌内廷一向勤勉,本宫也将养些日子,这内廷之事,如今也有闲暇料理,你打理一下近三年的内宫财物及人员调度,明日入殿奏明。”我高抬下巴,神情倨傲,“荼蘼乃本宫心腹,最是得力,可册五品女官,主掌内宫女眷安置及宫女分配,这职权分化,也请内监妥善处理,尽快交接。”
许成鹤低低道:“奴才领命。”
……
一册册的账簿堆在案前。
慕容郴调皮地把它们摞成一叠再呼啦一下子全推倒。
许成鹤跪在地上汇报。
我手里拿着一本账簿,翻来覆去看,然后有些灰心的发现,一项也看不懂。
家中只把我养在农庄,根本不派嬷嬷来教养我。
如今我能识字,全凭着当初哭闹央告家里给我请的先生。
“内廷如今开支还能压缩出多少银钱?”我直接打断许成鹤的汇报。
他一愣,随即沉思了片刻,“若要压缩,每年的年祭灯烛若压为……”
我垂眼看他。
许成鹤立刻说道:“保守可压缩六万余钱。”
“我需要养私兵。”我淡淡道,“这内廷防务都在内监的手上,真是叫本宫坐立难安呢,内监手下的得力人手太多,也总得寻机除掉一两个,本宫才觉得安心。”
许成鹤抬眼看我。
“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是内监的得力手下,才配得上本宫出手。”我慢悠悠道。
许成鹤眼眸微动,唇角轻扬,“娘娘冰雪聪明,应该很快就会看到。”
……
窗台上摆着一盆开得正艳的石榴花。
慕容郴趴在榻上玩着锦匣里的珍珠。
我看了一眼石榴花,荼蘼笑道:“这是花鸟司送来的绯玉石榴花,名贵的很。”
“花鸟司换了新主事,这做事也更上心了。”我说。
“大内监新提拔的人自然是不会错的。”荼蘼笑着舀了一勺热汤慢悠悠地浇在花根上。
慕容郴忽然拉了拉我的衣角,“芊芊,吃糕糕。”
我拿了一块送到他的嘴边,他张口咬住,忽然用舌尖舔了舔我的指腹,一股酥麻席卷而来。
我猛地抽出手,有些异样地看着他。
他笑嘻嘻地低头继续逗弄匣子里的珍珠。
“怎么了?”荼蘼疑惑地问。
“没什么。”我定了定神,“大内监的伤如何了。”
“奴婢上次去看的时候,伤口甚是吓人,不过有太医悉心照料,料想能恢复的好,只是可惜了那么好看的一张脸,偏在额角落了疤。”荼蘼有些惋惜道,“满宫里只怕都要议论,皇后娘娘好大的威风,才封后便敢责罚内监,日后只怕要做这后宫的主,不愧是……”
“不愧是大司马之女。”我悠悠道。
“只是小姐不是一向喜欢处事低调的吗?咱们以前在农庄里过得也挺好,怎么自入了宫,小姐就像换了个人一样。”荼蘼叹了口气,“奴婢都有些怕了。”
“我曾想在农庄安分一生,待年华当时,依仗这样的出身,寻一个在父亲手底下做官的少年郎嫁了,若是郎君有意,自当夫妻和顺,若是郎君无情,顾及我的母家,也不会让我rì子难过。”我伸手抓了一把珍珠,眼看着一颗颗滚落于匣中,“所以,曾经什么都不想争,可是家族只是把我当做政治筹码,若有用,便是华而不实的点缀,若无用,就直接抛在脑后,没人真心待我,我只能自己经营了。”
这后宫关联着前朝,是权力的中心,根本不是退让低调就能苟活的。
“啪。”一个青瓷描金花瓶被我狠狠摔在了地上。
门口花鸟司的人乌压压跪了一大片。
“这就是你们精心选来的花吗?开了两日便都落尽了,你是在隐射本宫花无百日红吗?”我指着跪在最前面瑟瑟发抖的主司怒道。
主司吓得连连磕头,“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许成鹤俯身进来,跪在了主司旁边。
“这就是内监选的人,如此昏聩无用,内监选出来是要打本宫的脸吗?滚出去,领十五板子,还有这个混账,拉出去废为奴籍,做苦役去。”我没好气地说道。
“是,奴才认罪。”许成鹤低低道,“只是眼下秋祭大典即将进行,还有诸多事务需要料理,奴才要是倒了,只怕接下来会安排不顺,还请娘娘明鉴,准奴才操持大典之后再领板子。”
“哼,内监倒是责任重大,若是大典不顺,岂不是本宫之过,退下吧,记着你的话。”我哼了一声。
发落了这些人之后,我端起茶盅饮茶。
荼蘼忙上前给我捶背,“小姐如今训人越来越厉害了,前日整顿内饰局,大前日发落内库局,如今又收拾了花鸟司,如今内廷众人,只怕都要被吓死了。”
“许成鹤有心把这些靶子送上来,本宫总得帮着料理了,他才会信服本宫的能力。”我说。
“可是这些人的背后都站着世家,今日这主司就是嫡小姐乳母的儿子,您这么做,只怕大人喝嫡小姐要生气的。”荼蘼说。
我轻笑一声,“我已命内廷安排三日后归宁,接下来才有意思呢。”
忽然,一双手搂住了我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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