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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祈愿
殷良露出一个病怏怏的笑容,目光柔和且无力,将将停止的话语又牵扯出一连串的咳嗽。
柳歌儿四处去寻帕子,他却陡然伸出手,死死地捂着嘴。
黏腻的殷红从他指缝溢出……
刚寻着帕子的柳歌儿一下子惶然愣在原地,脑子里蓦地想到了一个词——
“病入膏肓”。
她颤着手为殷良递去一方帕子。
帕子的一角上被何氏绣了“长生”二字,落入病弱垂死之人眼中却是格外讽刺。
殷良连接过帕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就如一摊死肉般倒在层层摞叠的软垫上,一声不支一声地倒着气。
见他如此,柳歌儿登时就淌起了泪花。
她颤颤伸出手,小心翼翼地为殷良擦去手上的血迹。
可为什么她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泪珠子“啪嗒啪嗒”地落在殷良掌心,反倒将暗红的血迹冲刷出一个个干净的圆点。
殷良忽地就笑了,带着十分的疲态轻声说道:
“小歌儿,别怕。”
“小歌儿,为我唱首歌吧。”
听见他的呢喃,柳歌儿赶紧止住了抽泣,狠狠抹了两把泪,绽开了一个笑脸。
她声音小的可怜却足够让两人听到,小小的乐音婉转绵长:
“每一次,都在徘徊孤单中坚强。每一次,就算很受伤也不闪泪光。”
“我知道,我一直有双隐形的翅膀。”
“带我飞,飞过绝望……”
她从未在人前唱过歌,就算是唱,也不过是小声哼哼。
这次在他面前开口,她必是做足百分之二百的勇气。
殷良就笑着听她唱,目光平静如水。
直到他体力不支,渐渐合上双眼进入了没有病痛的梦乡。
他睡去了,柳歌儿自然也不敢出声,缓缓松开手,小心翼翼地模样生怕弄醒了他。
门口就立着盛水的铜盆。
她攥了帕子去清洗,忽地看到了帕子上绣着的“长生”二字,眼眶又是一酸。
几欲落下泪来。
“哭什么。”耳畔柳歌的声音又响起,带着几分不屑,“生死有命,你又不能改变他的命数,哭哭啼啼给谁看?”
柳歌儿撇了撇嘴,擦了擦两腮上挂着的泪珠子,在心中吐槽道:
你都说生死有命,却又要叫我为你逆天改命……
“你是国家一级抬杠专家吧?不杠我你会死么?”柳歌没好气地说道。
不过话说回来,你为什么知道那么多流行梗啊?
柳歌儿疑惑道。
柳歌能听到她内心的声音,反之亦然。
“就算是当鬼也是要与时俱进的,谁要当老古董啊,蠢死了!”柳歌颇有些骄傲。
?_?
好吧好吧,柳歌儿虽不理解,但大受震撼。
忙完了手中的活,她将洗干净的帕子晾到架子上,转身推门打算走。
可门一开,她就对上了一双含情多愁眸。
不知几时,何氏居然站在门外了。
看见她时,那人乍然皱了皱眉头,好看的眉眼里多了几分复杂的情愫,张了张口,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柳歌儿已然被“训诫”得很有礼貌,欠身福了福身子。
面前人只是臻首轻点,竟侧身为她让出一条路来。
“谢……谢……”柳歌儿有些不好意思地发声,旋即低下头急急地走出院子,院门处,甚至不慎被高高的门槛绊了一个踉跄。
她是柳歌?
何氏有些不可置信,毕竟她记忆深处的柳歌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疯癫狂魔,同皇上几乎是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那癫狂的笑,那狠厉的目光,就连那暴君景临帝临死前都不得不苦笑着承认“众皇嗣之中,唯独长乐最似朕”。
是了,长乐公主,那个一提起名号就叫整个南诏颤三颤的长乐公主!
好在她那时候早就被大老爷休了去,与殷家再无干系,这才保下一条薄命。
可面前的柳歌儿又羞又怯,俨然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与日后的长乐公主大相庭径,难道她现在是装的?
那她接近良儿是什么目的?!
心下存疑,何氏忍不住屏息寻着柳歌儿的踪迹。
可她一路上却发现那人并无异常,屁颠屁颠地跑来跑去,偶尔看看潋滟的秋菊,偶尔盯着一处双手叉着腰不知道再想什么。
就当她想要放弃的时候,却又见那个小身影在偷偷四处张望。
直到确定没什么人的时候,柳歌儿才松了一口气似的,一头钻进殷家祠堂,谨慎地关上门。
总觉得有一丝阴谋在里面,何氏差点怀疑她要火烧祠堂。
好在她是个心性沉稳的人,并没有咋咋呼呼地找人通报,只是静静地站在祠堂外听着,又从小偏窗处戳了个小眼儿,偷偷观望着里面的一切。
屋内柳歌儿立在殷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理了理衣摆。
日暮溅起霞色,透过窗户纸朦朦胧胧地朝着祠堂内投入几分暖,在青石板上染了一层素淡的温煦。
隔着窗儿,女孩独自一人,面对拜垫及牌位。
跪而,双手合十,阖眸祈祷,小口开合,无声呢喃。
直到最后,她才细细发声:
“诸位神灵在上,仙门柳家柳歌儿,恳请诸位福泽殷家四少爷殷良,让他熬过这个冬天,寿数延长。”
说着,她腰徐下躬,两掌齐,额平贴于地,潜心跪拜。
凡她所求,言出法随,只是她早在幼年的那场实验里就同“神明”签下了血契——
不得干预凡人命数,否则所有反噬她一人全权承担。
这就是为什么柳歌儿宁死不愿发出祝愿或诅咒的缘由,只是这次,她实在不忍心叫那个孩子受如此痛苦。
好人就应该享福的对吧?
所有的咒怨所有的苦痛,都应该叫她这个上上辈子罪大恶极的人来承受才对!
她愿以此单薄身躯承受世间所有的恶,只求身边人能安然无恙。
听她说话,何时感动之余又生出几分纳罕:仙门柳家柳歌儿?
这人不是柳歌?难不成真正的柳歌早就被偷梁换柱,而现在这个只是个赝品?
可是……不会啊,若是被人偷换了的话,殷家怎么会认识不到?
暂且静观其变吧。
何氏从自己的想法中抽身而出,回眸却看见原本跪着的人不知何时居然侧身倒地。
女孩瘦小身体紧紧缩成一团,双臂紧紧抱住身躯,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她面色惨白,额头似有晶莹汗珠,一声低不可闻的呜咽从唇角溢出。
低泣压抑到极致居然已不似人声,倒有几分像是垂死挣扎的幼崽发出的悲鸣。
只是观望着何氏如论如何都想象不到柳歌儿现在所受的痛苦——
就像有数十把刀在她骨缝间游走,身上的皮肉都好像被人硬生生连着血肉揭下来,像是四肢筋骨都被扯断的痛。
偏是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叫人看不出端详。
“喂,柳歌儿,你不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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