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风景不错的地方，不知道现在发展成什么样了。”

石小满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他记得！他果然还记得！

她小声地回答：“我们那里挺穷的，还是老样子，发展不大，你……还记得那次是什么任务吗？”

你还记得当年的事情吗？你还记得我吗？

但是无论如何她不敢问出口。

“当然记得，你们那儿发生了洪涝灾害，我们小组被派了去做支援，当时我们到那的时候已经是一片狼藉了，不过能看得出来，那里原本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他稍稍抬头去看后视镜，恰好对上了石小满的眼睛，“那时候你多大？”

石小满慌不迭地垂下头去，像是被人窥探了心底的秘密，声音更加小得几不可闻：“十三。”

厉俊凡感慨地笑了：“才十三啊，时间过得真快，小屁孩长成大姑娘了，我也老了……”

石小满本能地抬头争辩道：“你不老。”这是发自内心的话，可是说完，她又觉得不好意思了，再也不敢去看后视镜里他的眼睛。

“都三十多了，还不老，”他忽然话锋一转，问道，“哎，你怎么就小小年纪出来打工呢？你们家里还有什么人？”

石小满并不打算隐瞒：“我妈去世得早，我爸娶了后妈，还有后妈带过来的两个儿子。”

石小年悄悄地拉了一下姐姐的衣角，示意她家丑不可外扬，可石小满还是一五一十地说道：“后妈对我和小年不好，哥哥和弟弟也经常欺负我们，爸爸性子懦弱管不了许多，我们那儿重男轻女的思想特别严重，没有女孩子考大学的，所以，我高中一毕业就出来了，如果不出来就会被逼着嫁人了，家里不养闲人。”

这是个挺沉重的话题，厉俊凡只能尽量往好的方面去引导：“你能走出来真的很勇敢，如果想上大学也不是没有可能，你高中成绩怎么样？”

“还行吧……”石小满谦虚地说。

一直羞于开口的石小年突然反驳道：“什么叫还行，你明明每次都考年级第一名，有一回因为耽误了课考了第二，还偷偷哭了好几次，我都看见了。”

“行啊，石小满，你还是个学霸呢，我上学那会儿要是能考年级第二，估计做梦都能笑醒，”厉俊凡笑了，低沉磁性的声线温暖又亲切，“哎，你趁着现在年纪小，不如去考大学试试，我也帮你问问看，现在好多大学都招收……”

石小满赶紧打断了他的话：“不用了，你能帮小年争取到上学的机会我已经很感激了，”她相信厉俊凡会说到做到，让她去上大学也并不是大话，可是她不能，如果两个人都上学，谁去赚钱？哪来的学费呢，“我参加过成人高考，大专毕业证就快拿到了，而且，我打算明年试着去考幼师资格证。”

他点点头，拿出长辈一样的语气表扬道：“嗯，想法不错，是个积极上进的好青年，我回头有空了帮你找找考试资料。”

车子开出厢城市区已经十一点多，接下来要上高速，厉俊凡方向盘一拐，将汽车停在了路边。

他带着两个小丫头走进了一家农家菜馆，点了四菜一汤，三碗米饭，石小满吃得不多，吃到一半就要起身去买单，厉俊凡连忙拦下了她，他转头冲着吧台叫了一声：“阿亮。”

吧台上的小伙计颠颠儿地跑过来一口一个凡哥的叫着，问他们有什么需要，很显然，厉俊凡是这里的常客。

厉俊凡问：“刚子呢？”

阿亮恭恭敬敬地回答：“老板他进货去了，您找他有事？我这去给他打电话。”

“不用，没事，我就路过，这顿算算多少钱，记我账上吧。”

“哎，好嘞。”

吃完午饭要走的时候，饭馆的老板刚子回来了，老同学有好一阵没见了，两人不免聊了几句，等厉俊凡走出饭馆，姐妹俩正站在路边等他。

他听见石小年说：“姐，这个厉警官靠谱吗？你听他刚才说了吗，吃饭要记账的，也不知道他欠了人家老板多少钱。”

他差点没被一口矿泉水呛死，难道他看起来很像个欠债不还的放dàng之徒！

听见咳嗽声，姐妹俩一起回过头来，石小满笑着跟他道谢：“厉警官，谢谢你啊，本来是找你帮忙的，还又让你破费请吃饭……”

他清清嗓子，走过去帮她们打开了车门：“客气什么呀，以后在家里吃饭你请，在外面吃饭我请，就这么定了。”

重新坐回车里，石小满不再说话，她在反反复复地琢磨着厉俊凡那句话，以后在家里她请，在外面他请，他的意思是说……以后他们都要搭伙吃饭了吗？

这……幸福来得也太突然了吧！

到达石碑镇小学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山路崎岖狭窄，汽车过不去，三人步行了一段路才进了学校。

两位校长居然没下班，早有准备似的在办公室门口等候着他们，见到厉俊凡就是一阵热情的寒暄，说是郝主任上午就打电话过来了，又把石小年之前在学校的表现夸奖了一番，二话不说就开好了转学证明摁了钢印。

自始至终石小满和石小年都被当成了空气人，只在校长要证件的时候，她拉开包把户口本递给了厉俊凡。

接下来的几天就是办入学手续，照样是由厉俊凡带着她们办理的，一步一步走得相当顺利，似乎学校的领导都认识他，有的亲切地喊他俊凡，有的恭敬地称呼他厉队长。

在石小年填信息的时候，一个年轻的老师抬头看了他们三人一眼，好奇地问：“你们是孩子的什么人？”

石小满刚想开口，就听见厉俊凡说：“是哥哥姐姐。”

老师继续问：“你们父母呢？”

“母亲去世了，父亲身体不太好就没过来，”厉俊凡说，“不过我妹妹很懂事，学习成绩也还不错，老师放心好了。”

他回答得很自然，石小满却听得动容，如果她真有这样一个哥哥，那该多好！

似乎石小年也放下了戒备心，悄悄地凑到姐姐的耳边说：“厉警官可真厉害，好像哪里的人都认识他。”

是啊，厉警官当然厉害，她在心里美滋滋地想，她早就知道他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呢！

九月二十三号，石小年正式开学，学校离家有点远，厉俊凡帮她办了住宿，纠缠了石小满好几年的心病总算解决了，但她心里真挺过意不去的，这回人情欠大发了，因为连小年的书费校服费住宿费都是厉俊凡帮忙交的。

大体估算了一下，她在微信里给他转过去两千，可是对方没有回应，不知道是没看手机还是故意不收，总之第二天两千块又原封不动地退回来了。

晚上，她又一次拿出她珍藏了多年的宝贝仔细端详，石小年住校了，家里只剩了她一个人，即使开着灯看“他”，也不用顾及什么了。

这半页旧报纸不知被她叠起展开过多少次，纸质已经又薄又软，叠痕处也磨损了，几乎那一溜都快看不出字，她呼啦啦跑下床，在抽屉里翻出宽胶带，将报纸铺在书桌上，仔仔细细地糊了一遍，又小心翼翼地叠起来放在了桌子抽屉里。

可她还是睡不着，这次他帮了这么大的忙，该怎样去感谢他呢，要送礼物吗，她好像不知道他喜欢什么缺什么，要等到有机会帮他一次吗，可是她什么都不会，又能帮他解决什么难题呢，想来想去，似乎只有厨艺是她最拿手的了。

她一拍脑门，对啊，就请他吃饭吧！

她拿出手机，鼓起勇气发了一条微信过去。

“明天晚上有空吗？来五楼吃饭吧？”

下一秒，黑猫警长就回过来：必须有空。后面还加了一个馋嘴的小表情。

没错，厉俊凡的微信名字叫黑猫警长，连头像也是一个龇着胡子扛着枪的黑猫警长，石小满当时加他的时候就差点笑出声，还说自己老了呢，明明就是童心未泯好嘛。

小满：那你喜欢吃什么？

黑猫警长：你喜欢做什么我就喜欢吃什么。

小满：那我做水煮鱼还是土豆虾？

黑猫警长：难道只能二选一吗？

石小满对着手机傻笑起来，她飞快地打字：不是，我都做吧。

黑猫警长：这个可以有。

小满：你明天晚上几点下班？

黑猫警长：你说几点就几点。

她说几点就几点？她又不是他领导，这人，当她说请吃饭是开玩笑的呢！

见她不回信息，黑猫警长解释道：我工作时间不太固定，你什么时候到家？

小满：我五点半。

想想，她又删掉了，重新打字：我六点到家。

她下了班得去买鱼买虾，估计需要二十分钟的时间。

黑猫警长：好，那我也六点到家。

小满：厉警官，小年上学的事多亏你了，大恩不言谢，我给你转账你怎么不收呢？

黑猫警长：嗯，跟我别客气，又不是外人。

石小满愣了，不是外人，什么意思？难道还是内人吗？

她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