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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入乡随俗(二)
就在若干年前,申屿阳还对渤州凡事都要走后门讲人情的做事风格很不满。但这就是小城市现阶段的办事风格,对此戚濛曾经解释为是另一种“内推”,也不必太在意。
如今申屿阳也成了“人情”的获益者,凭借着李飞鹏这块敲门砖,他获得了一份还算不赖的工作。
在北京时,申屿阳可是从来没享受过朝九晚五的工作,现在终于如愿。
没有拥堵的交通,往返只需半小时。
没有从头开始的人际关系,谁和谁往深聊都是校友。
没有棘手的工作,任何事情都可以等到明天下周或是下个月再办。
同样是企业,但在这里申屿阳却感到恰似远程办公的轻松感。
找寻多年的,工作与家庭之间的平衡,他也算找到了支点。一旦稳定下来,时间过得就更快。
短短两周,申屿阳已经认识了公司的大多数人,见面总能聊几句,有时候下班还有几个顺路的同事蹭他的顺风车。
要说唯一的缺点就是有些时候工作作风不大一样。虽然离开北京,但十余年五百强企业打磨出来的他,还是在工作中很有想法,力争上游。
说到底把他分在营销部门,也是因为部门领导跟李飞鹏关系好,方便照顾。本想着让他上班摸摸鱼,混一混也就过去了。
但申屿阳完全不领情,自己就是个闲差却总想要有一番作为,他自己上进不要紧,可这就连累了部门领导和相关同事,经常被他拉着开会,听他一个人头脑风暴。
会议室内,年轻人聊着怎么抓紧最后的机会备考公务员,中年人相互交换着孩子升学的好办法。总之,说来说去都是自己的事,似乎就没有一个人把心思放在工作中。
本该一次关于如何树立宝城房地产在渤州的形象讨论会,成了茶话会。还不等申屿阳张口,几次都被打断拉过去问及北京的教育、理财、甚至是旅游的问题。
多日来他写了很多的调研报告和战略计划,每每递上去都会石沉大海。他一边为了融入集体,不得不去聊着那些琐碎的闲事,又总想着见缝插针打听打听业务上的经验。
最后领导都有些疲累的拍着他的肩膀说,“你啊,在这屈才了。”
一次石培培代表审计局来宝城审计,难得遇上,自然要一起吃个午饭。
这次没有了李飞鹏,石培培显然自如很多。其实她本想要拒绝,生怕李飞鹏知道了吃飞醋,但又真的很想要和申屿阳聊聊。
单纯的像老朋友一样。
她自认问心无愧,就不再推脱。
回渤州这么久,这是申屿阳觉得聊得最畅快的一次。他们不谈工作,不谈未来,不谈存款,不谈地位。只聊高中化学老师的口头禅,和备战高考的激情岁月。
石培培被往事拉回高中,那些已经忘记的感觉,又若隐若现。当他们聊着运动会,她也一并想起自己曾为了和申屿阳能多相处一会,而特意早起陪他跑圈和吃老白的羊汤泡馍的过往。
她开心于和申屿阳聊着学生时代的趣事,但又自嘲的为什么想起那些不该想起的情感。
甚至连申屿阳被盘子烫到手搓耳朵的小动作,她都一清二楚。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还记得这些干什么。
她不自觉的说了一句,“你还跟以前一样,一点没变。”
申屿阳还在傻兮兮擦刚碰倒的杯子,随口说,“下次你再来审计,咱俩吃旁边那家烤鸭去。跟北京的一个味儿。”
但那之后,石培培却再也没有和他吃过饭了。
新年伊始,放假三天。
李飞鹏去年拿到奖金的时候就承诺过要带信信去迪士尼,尽管石培培说上海就有,但李飞鹏坚持要去东京的。
必须出趟国。
二人为此计划了好几个月,石培培都快要住在各大旅游网站,从机票到酒店天天刷一遍,遇到特价赶紧下手。
然而即使这样,最后一算自由行还是得两万块钱,都快要是李飞鹏半年的工资了。二人再一看跟团游,大人五千,小孩半价。虽然赔了机票手续费,但还是便宜小一万。
争论半天,还是选择跟团出游。
但李飞鹏好面子,之前听申屿阳说跟团不如自由行,于是对外一律不提旅行团的事,只当是他们自己去,提前好几天就已经在朋友圈里预热。
而这样做的坏处是,一定逃不开代购的命。
果不其然,戚濛就第一个找到石培培,她早就看准香奈儿的一款包,之前一直在观望,但听到消息二月份就会涨价,正愁找不到门路买,就天降代购。
旅行团自由活动的时间只有半天,但石培培不好推脱只能勉强答应。
女人总躲不掉三个词,“限量”“打折”“涨价”,经戚濛一说,石培培看着发来的香奈儿照片,本来不敢想的事,也渐渐的在心里种了草。
李飞鹏还是疼老婆的,见她天天看,就问,“戚濛要买这包,多少钱?”
“不知道,我周围也没有买过的人,我估计怎么的还不得五千?蔻驰都两千了,香奈儿最少也得翻倍。”
“买个包就五千?牛皮还是羊皮?”
“你不懂,奢侈品的贵哪在于什么皮,贵的是品牌。拿出去,人家就知道你这是个好包。就跟你们男人买车一样,什么牌子还不都是四个轮的。”
李飞鹏似懂非懂,但看出石培培喜欢就咬咬牙,痛快的说,“喜欢的话,你也买一个。五千大不了我手机明年再换。”
“再说吧,这趟去日本花的钱够多了。”
可女人说“再说”,基本就是要买。
那些天无论是在浅草求签,还是在迪士尼坐过山车,石培培的眼睛都盯着人来人往的包,偶尔遇上谁背的香奈儿就赶紧叫李飞鹏看,“老公你看,她背的也是这款。”
李飞鹏不解的吐槽,“我还以为你看见什么明星了呢,我看这样渤州满大街都有。”
“渤州那些都是假的,人家戚濛要在银座买,真的跟假的能一样吗。”
等到真去银座的那天,石培培已经中毒至深,“我决定了,我也要买一个。”
“买!”李飞鹏拉着石培培摇杆挺得倍儿直就进门了。
银座的香奈儿人丁兴旺,起初石培培还以为这样高档的店会没什么人光顾,没想到这么多人。她第一反应就是在搞活动。
于是找了中国店员问,“是在打折吗?”
“您好女士,我们从不打折。”
石培培尬笑了几声,就拿出戚濛发过来的照片,问,“这款有吗?”
“有的,”说着店员就从柜子里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包,“您真幸运女士,这是爆款,难得今天早上才到两只。”
石培培跟李飞鹏交换了一下眼神,交代店员,“两只我都要了,别卖给别人。”
“好的女士。”
“多少钱?我跟我朋友说一声。”
“七百五十三万日元,合人民币四万八千九,退税八个点,您拿两只可以到十个点退税线。”
“多少钱?”
“四万八千九,女士。”说着又拿出小计算器叭叭叭的按了几下,给出精准的数字“税后大约人民币四万四。”
石培培觉得这样的数在电视剧里都没听过,还以为是不是自己弄错了,赶紧拨通戚濛的微信,语音确认。
却不料戚濛一听,欢呼雀跃,“太好了!我还担心没有呢。价钱没错,麻烦你帮我买一只吧,我这就把钱转给你。”
最后石培培囊中羞涩的拒绝了本该属于自己的那只包,周围马上就有抢走的,还在庆幸自己的好运。而她墨墨低头拎着帮戚濛买的那只,走在路上连香奈儿的黑色纸袋都觉得好看。
李飞鹏知道石培培心中不快,但五千他勉强能接受,四万多已经不是他们这个阶级咬牙能拥有的。
他转头说,“其实那包也没好看到哪去,刚刚我帮你拎了一下都觉得沉,我看你去年花三百块钱买的那个黑包都比这个实用。”
一路上石培培都没说话,李飞鹏像苍蝇一样念叨不停,从批判戚濛到批判香奈儿,继而到批判消费主义。
石培培没忍住低声说了一句,“咱们买不起就是买不起,别说那些有用没用的。”
李飞鹏这才老实。
第三天下午他们踏上回程的飞机,从来没带过这么贵重的东西,石培培可不敢托运,就连上飞机都叮嘱空姐小心存放。
在飞机上上石培培和李飞鹏说,“你说咱们可有什么好沾沾自喜的,我算明白什么是井底之蛙了。当我们还在窃喜一个月赚三四千的工资时,人家一个包都相当于我一年的收入。最可笑的是,存款四万的人,还笑话资产过百万的人。我敢说,申屿阳他们要是没过百万,戚濛都不至于能买这么贵的包。”
“他们在书香门第的房子就一百六十万了,全款一次性付清。申屿阳的车就五十多万,也是一次性付清。你说他有多少钱。”
“他们的钱放在银行里一年的利息都比我们工资高,就这你还说人家落魄,我真是觉得太可笑了。”石培培苦笑着,“我还自不量力的以为再贵的包五千多也能打住。我们不仅缺的是钱,我们甚至在渤州都没有什么香奈儿、LV逛,这些常识性的我们都不知道。”
李飞鹏看了眼窗外的机翼穿入云霄,灵魂发问,“可是知不知道香奈儿卖多少钱,买不买一个好几万的包,对生活有影响吗?”
石培培回答不上来。只是当别人再夸自己经济条件好的时候,都会由衷说,“混口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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