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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晚归
兰芷瞠目结舌,料是如何也想不到莺歌竟然这般过分。她面上微浮起笑意,黑白分明的眸子敛起眸色睨人时,竟然还有几分尊贵的威严。
“好姐姐你这话,要是传到了季叔叔的耳朵了,恐怕是少不了罚。”
她虽是笑着调侃的语气,可是莺歌听了竟然觉得后背生寒。
“哼!”莺歌瞪了她一眼,又重新回了打雪仗的战局。
兰芷今日穿的冬袄,裹得圆滚滚的,像只雪团子,白皙肌肤两颊上因冬日冻出来的红晕,嫩的就像初生的红蕊。裴熙文怎么看怎么喜欢。他卖力的讨好:“兰芷妹妹,哥哥带你出去玩吧。”
兰芷想到进城除了上户口,还未好好逛过,便有些心猿意马,“有什么好玩的?”
裴熙文扯了一缕垂落的发丝,风流俊秀的双目倒映着她充满希冀的眉眼,“有皮影、吹糖人、骑马射箭、荡秋千、打马球。”
兰芷顿时蹙眉微敛,意兴阑珊:“只有这些?”
裴熙文缠绕发丝的手指一顿,挑了挑眉弯,“额,妹妹不喜欢?”这可把裴熙文难倒了,平日的世家小姐不都是喜欢这些玩意嘛?语罢又飞快看了兰芷一眼,“那兰芷妹妹喜欢什么?”
兰芷凝神端凝,雪前梅林,犹如仙境,脑中却浮现一张清俊的脸……良久,她清甜软糯的声音响起:“你可知祁唐县最好的医馆。”
裴熙文愕然,眸底凝聚一抹忧色,急急道:“兰芷妹妹生病了?”
兰芷摇头。
裴熙文狐疑皱眉,不解道:“那妹妹去医馆干甚?”
兰芷托着腮帮子,靠在走廊的栏杆上,手指按下栏杆上厚厚的一层雪,冰凉的触感蔓延到指尖,兰芷看着冻得紫红的手指,下意识写出了几笔。她转头瞥向裴熙文:“小哥哥,你带我去便是。”
裴熙文带兰芷乘马车出了私塾,在一家医馆停下。掀开车帘子,裴熙文介绍道:“这惠春医馆,便是祁唐县最好的医馆。”。
“小哥哥,你可有银子?”兰芷想到陆汀洲的眼睛,就想知道是如何成了那样,到底还能否恢复视力?陆汀洲平日不愿意提及他的眼睛,她也不想揭伤疤。但是,她必须要将先生的眼睛治好。她不想先生那般谪仙人整日被人嘲笑为瞎子,让珠玉蒙尘。
“银子,我今日没带,要不你等我回府上取?”裴熙文懊恼道。他平日都是二狗子准备,自个儿还没带上过钱财,看到兰芷瞬间黯了的神色,他心底一揪。
兰芷摇头,从裴熙文的马车上下来,坚决拒绝了裴熙文送她,回到私塾。
天色暗了,青瓦上堆满雪渣子,兰芷沿着青石板路,头顶的融雪化成水珠,一滴滴落下,砸在她这风雪夜归人身上。
她搓搓冻僵的手指,哈着热气取暖,走到书院门口的柴门后院,就看到一道身影似乎伫立良久,依稀融入夜色。
兰芷身形微动,心中有一团什么瞬间被暖和了。她张了张嘴,软糯的嗓音唤了句“先生”,那道青衫融雪的身影动了下,拄着拐杖,双目茫然地偏头看来,那雪中屋檐下有一个归家的人。
兰芷跑了几步上前,雪地一滑,她臃肿的身子差点栽了个跟头,听到动静,陆汀洲清隽的眉眼也跟着微颤。
她跑到陆汀洲跟前,伸出手,冻得紫红的胖手指扶住陆汀洲的手指,略微颤抖:“先生,这么冷的天,你就一直站在这里等兰儿。”
陆汀洲长眉未动,缓慢的伸出手,抓住小兰芷乱动的手,搓了搓哈气取暖,也不忘呵斥:“不是让你等我,又贪玩跑出去。”
兰芷娇嗔了一句打发过去,就拉着路汀洲进了后院。
陆汀洲给兰芷租了个院子,就在私塾后的后山。虽格局小,但是独揽青山书院的景色。
两层式的茅草屋,院中果树错落,还有各色的不知名的花卉。屋后一汪瀑布流泻而下,冷冬时节,瀑布依然飞流直下,溅落潭中,激起的碎冰和飞流,再次溅落到潭边的不知名的花草上,美轮美奂。
陆汀洲也考虑兰芷九岁了,给兰芷单独安排了屋子,里面有他旧日放在私塾的书。
“所谓农家十月,乃遣子弟入学,谓之冬学。”青山书院入学是按照南朝的教育制度。春夏务农冬季入学,三月制,正月、二月、三月。
正月入学,如今倒是还未到元旦,还可浪荡一些日子。
陆汀洲也从私塾取回了一些薪俸,给兰芷添了新衣,剩余的打算去逛街,买些年货。
他不仅是在青山书院任职,还在成曦书院担任塾师,而成曦书院因为是祁唐县有名望的家族私塾,实行的是十二月制,正月望后启学,岁暮罢馆,即待在青山书院时间不多。
难得初一成曦书院休假,陆汀洲便带着兰芷采集了一圈,等回到家中,两人都累到腿颤。
小兰芷甚至一栽头就昏了过去,将陆汀洲吓了个半死。请了大夫,说是累着孩子了,陆汀洲才松了口气,又给兰芷熬些补气的冬瓜排骨汤。
兰芷醒来,喝了整三大陶瓷碗。
元旦那日,祁唐县的雪倒是化了些,县城里头一派新正祥和的光景。
当晚,季如风一家邀陆汀洲、兰芷去祁唐县望江大酒楼吃年宴。
望江大酒楼九层之高,起于望江之边,垂柳扶风,江上寒气逼人,夜色中的江水倒映着大红灯笼,喜气洋洋。
对面坐着季莺歌、季如风,季如风一脸喝醉了的红脸。季莺歌面无表情,面上流露出虚荣的嫌弃,仿佛和她们这些人一起吃酒是掉份子的事。
季如风醉得狠了,吐字倒是清楚,颤巍巍地举着杯子就要往陆汀洲身上戳,“汀洲啊,你我同窗数年,如今又同在祁唐,虽比不上那等繁华,也是幸福如意了。”
“来,喝一杯,师兄我祝你一生平安。”
陆汀洲不能视物,被弄得满胸口酒渍,对面的季莺歌嗤笑了声,兰芷听得格外清楚。
她咬紧牙关,忍着涌起的愤然,体贴地将季如风握住酒杯的手推开,拿着杯子,和他碰了下,就将杯子凑到陆汀洲嘴边。
“叔父,喝吗?”软软糯糯的嗓音,将陆汀洲满目的黑暗,熨帖的舒服极了。
他下意识的启唇,任由那香香软软的手指头握着酒杯凑到他唇边,直到一缕混合着清甜果香的酒液流入唇齿,陆汀洲抿了唇,咽了下去。
季如风喝醉了,陆汀洲不过喝了几口,竟然也醉的不省人事,留下两个小女娃,面面相觑。
叫了辆马车,最后还是有劳车夫将季莺歌和陆汀洲搀回了书院。
小兰芷将身上的厚冬袄外衣脱了,将屋中的地龙烧上,才跑到床上去看醉酒的陆汀洲。
陆汀洲合衣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呢喃,似是想到什么,情绪陡然激烈。
“兰儿。”
“兰儿。”
兰芷关上门,踱步到床边,轻嗅了下,他鼻息间淡淡的呼吸,带着让人不难受的酒味,很温软。她回了声:“先生。”
陆汀洲听到回应,眉心一蹙,语气越发激烈的挣扎。
“兰儿别走。”
“别去……”
兰芷睫毛轻颤,软乎乎的手握不住先生的大手,便拉着大手,在脸上轻蹭:“先生,兰儿在呢,兰儿不走。”
陆汀洲满头大汗,面上的红晕,将平日的清隽褪尽了不少,显得温润细腻。
兰芷扭干帕子,给陆汀洲擦汗,最后累的趴在床边睡着了。
翌日,陆汀洲醒来,就感觉到手指一紧,软软的触感,紧捏着他的一根手指,他的掌心,靠着一只细软滑腻的小拳头,只是那触感的温度……
陆汀洲心神一滞,试探地伸手,将床边的小兰芷抱上床。
他摸上她的额头,冰冷的触感,刺得他眉心猛地一跳,迅速地下床,第一次失了分寸般踱步而出。
陆汀洲去医馆开了几副治伤寒的药,回来煎给兰芷喝,那段日子,她时不时看到那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暗黑的灼伤,那灼烧,在她幼小的灵魂间,恍若镂刻般坚固。
因照顾陆汀洲一夜,小兰芷彻底病了。陆汀洲每日上完课,就火急火燎地往回赶,而小兰芷这一拖,便是入学前日,伤寒才去。
入学那日,陆汀洲一早起来给小兰芷做了简单却温暖的早餐。
陆汀洲虽双目失明,但一人独居多年,基本生活可自给自足,早餐晚餐准备一些简单的,都不在话下。
祁唐县是川渝省下小县城,当地人口味较重。陆汀洲也是川渝人,自然也会一些简单的川渝美食。小兰芷最爱的便是陆汀洲做的老百姓家的热凉粉,蘸酱的汤汁,混合了院子里那棵香椿树嫩叶的香气。
多年以后,她攀途北疆莽莽雪山和大漠荒原,踽踽独行,唯一依赖而存活下去的念想,便是先生做的那碗混了香椿叶独特香气的热凉粉。
家中用的土灶,小兰芷洗漱后,便激动的来厨房帮忙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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